2016年8月29日 星期一

許定銘:盧文敏的《同心石》




茶聚間,盧文敏遞過來孟浪的《同心石》(香港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,1966),那是本三十二開的四毫子小說。我問他寫過多少本,他說大約有六七本,已無從記憶,但我確實記得「現代文庫」一九六二年的書目中,還有一本署名盧文敏的《師生戀》。

《同心石》剛好五十頁,一般的四毫子小說多是四萬字的言情中篇,難得的是此書由丁岡(區晴)封面設計,董培新內頁插圖,四亳子小說插畫的兩大名家都插手了,珍貴!

四毫子小說的主題,多圍繞一個「情」字,無論如何兜兜轉轉,如何曲折,亦不過情事而已。然而,自有人類歷史以來,有甚麼故事是沒有情的?人情、親情和愛情都是小說的重要主題。既然大家都在談情,那麼,怎樣表達「情」,就有高低之分了,這也就是稿匠的情事和高手情事的區別!

《同心石》中有四個主要人物:

蒙太奇:是本書第一身的敘述者我。一個曾留學台灣的報館記者。

蔡凌:一九六二年五月逃亡潮時,從大陸爬山過來的讀哲學青年,當䢖築工人。

藍萍:滿腦子粉紅色夢的純情富家女。

姜倩如:藍萍的表妹,豪放的預科中學生。

故事寫蒙太奇深夜到寶雲道的姻緣石視察,想寫一篇專題報導,無意間救了因失戀而想自殺的藍萍,事後兩人在交往中互相欣賞而暗中喜愛對方。藍萍的舊情人蔡凌用情不專,視女性為洩慾工具,為藍萍表妹預科生姜倩如補習時,誘姦成孕後,卻拋棄兩女子,自己到台灣去追尋新生活。

姜倩如偶然認識了蒙太奇,想引誘他上床,成為腹中塊肉的後備父親。而具廉恥心且有教養的蒙太奇,週旋於兩女之間,始終不敢越雷池半步,不肯佔人家便宜。還想辦法把在台灣的蔡凌偷渡送回港。最後,藍萍看清楚蔡凌的虛偽,離開他,而與蒙太奇在同心石上互吐心曲!

故事看似簡單,但在事情的發展上卻絕不單純,尤其蒙太奇在情意綿綿的境況下,如何用理智去抑壓情慾時的心理描寫,確實恰到好處,正是高手絕招的重點。

事實上《同心石》不單單在敘述一段愛情故事,小說中的兩位女性也僅僅是配角,作者所要重點描述的,是蔡凌和蒙太奇,他所要表達的正是兩種不同的「性」觀念。

當蒙太奇和藍萍在避風塘的艇上,她壓着他,吻他,吸吮着他的上下唇,輕咬他的耳珠,把他的手拉向她的胸……,一切都是她主動時,蒙太奇卻把她推開,他不想佔人家便宜,他覺得「這座待開發的礦場上」早已豎了蔡凌的名字,他才有專利。

當蒙太奇和姜倩如出遊時,她偽裝食物中毒,要吐,要休息,把他引到酒店的房間去赤裸以示,連柳下惠也無法控制之時,蒙太奇卻堅持站在道德邊緣而不肯墮下懸崖去。

相反,蔡凌和蒙太奇初次見面,即說台灣茶室的姑娘很美、很滑,有機會要帶他到北投去見識。在談食時,他說要食蠔,因生蠔對男人是補劑,而且要新鮮的,包括女人在內,也要新鮮的。他認為女人只應供男人洩慾,有了孩子應打掉而不是養下來……。

孟浪的《同心石》,透過一段情事,表達了兩種對情愛、性慾的看法,寫出了兩種強烈的對比,看四毫子言情小說,該看的就是這些!

──2016年8月

臉書回應

Teow Yonglong:馬兄,盧文敏確實有本《師生戀》,以下是之前整理的資料,請過目。盧文敏:《師生戀》,編輯者:現代文庫編輯委員會,繪圖者:嚴以敬(七幅),出版者:現代書業公司、香港洛克道136號地下,發行者:吳興記書報社。香港利源東街26號二樓、電話:二三一七二號,印刷者:東南印務出版社、香港高士打道64號,1962年10月B版,港幣四角。

許定銘:感謝蕭永龍先生提供所藏三亳子小說藏書目錄,令人眼界大開。當年(1950年代)這些小說最可惜之處是多不附出版年月,對研究者增加困難不少。不過,有些是有的(像環球。到1960年代似乎多有日期)

蕭先生所提,僅他的私藏,隨手找到一張環球的書目,可供愛好者按圖索驥。



蕭永龍:我收藏的三毫子小說書目——環球、海濱、ABC、文風等

左邊為三毫子的小說報(八開本),右上為環球小說叢(十六開),右下為四豪子(三十二開)

環球小說叢:

12:喬又陵:《藍骷髏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36470•2981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(插圖十幅),編號:4474,7.8.A,港幣三角。

28:龍驤:《明日之歌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36470•2981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(插圖九幅),編號:6760,7.6.C,港幣三角。(有兩冊)

32:杜寧:《灰寡婦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36470•2981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十幅),編號:7130,7.8.A,港幣三角。

39:上官寶倫:《奇女子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36470•2981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),編號:6240,7.9.C,港幣三角。

47:洪源:《虎穴嬌女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36470•2981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),編號:2130,57.11.C,港幣三角。

50:潘柳黛:《路柳墻花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),編號:6380,57.12.A,港幣三角。(略有破損,另外放置)

56:洪源:《愛情煉獄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十幅),編號:2002,58.1.C,港幣三角。

58:許德:《賊美人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),編號:6380,58.2.A,港幣三角。(有三冊)

59:鄭慧:《情書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八幅),編號:9550,58.2.B,港幣三角(有破損)

60:韋莊:《桃李爭春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),編號:4240,58.2.C,港幣三角。

63:楊天成:《玉樓春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),編號:1094,58.3.B,港幣三角。

64:史得:《笑聲淚痕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),編號:8847,58.3.C,港幣三角。

65:司空明:《無依的海鷗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),編號:8020,58.3.D,港幣三角。

66:路易士:《兩地相思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),編號:1044,58.3.E,港幣三角。

67:上官寶倫:《燕歸來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),編號:4412,58.4.A,港幣三角。(其中一冊略有破損,另外放置,有三冊)

68:紫琴:《花開蝶滿枝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),編號:2177,58.4.B,港幣三角。

69:楊天成:《紫丁香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),編號:2110,58.4.C,港幣三角。

70:孫怡:《這不是愛情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),編號:3010,58.4.D,港幣三角。

71:戴偉:《海角芳魂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八幅),編號:3827,58.5.A,港幣三角。(9-12缺頁)

72:萬方:《桃花恨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),編號:4244,58.5.B,港幣三角。

76:綠薇:《私生子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十幅),編號:2325,58.6.B,港幣三角。

78:紫琴:《青春不再來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),編號:2250,58.6.D,港幣三角。(有兩冊)

80:路易士:《塞外兒女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),編號:3023,58.7.A,港幣三角。

81:鄭慧:《莫愁湖畔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),編號:4429,58.7.B,港幣三角。

83:楊天成:《歡喜冤家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八幅,部分彩圖【套色?】),編號:2832,58.8.A,港幣三角。

84:曹敏:《復活的愛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幅,部分彩圖【套色?】),編號:4740,58.7.D,港幣三角。

85:鄭慧:《(四千金續集)蘭閨風雲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八幅,部分彩圖【套色?】),編號:2210,58.8.B,港幣三角。

86:楊天成:《自作多情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八幅,部分彩圖【套色?】),編號:2628,58.8.C,港幣三角。

88:漢生:《佛塔寶藏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八幅,部分彩圖【套色?】),編號:2544,58.8.E,港幣三角。

89:戴偉:《死亡之花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八幅,部分彩圖【套色?】),編號:1071,58.9.A,港幣三角。

91:楊天成:《麗日春暖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七幅,部分彩圖【套色?】),編號:1160,58.9.C,港幣三角(有破損)

94:上官牧:《櫻花夢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八幅,部分彩圖【套色?】),編號:4644,58.10.B,港幣三角。

96:司空明:《曲江霧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,部分彩圖【套色?】),編號:5531,58.10.D,港幣三角。

98:龍驤:《飛屍記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,部分彩圖【套色?】),編號:1277,58.11.B,港幣三角。

102:上官牧:《喋血洗馬場》,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八幅,部分彩圖【套色?】),編號:6427,58.12.A,港幣三角。

107:萬方:《海上艷夢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八幅,部分彩圖【套色?】),編號:3821,59.1.B,港幣三角。

118:綠薇:《再婚的父親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八幅,部分彩圖【套色?】),編號:1042,1959年4月9日出版,港幣三角。

129:楊天成:《相見歡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五幅,彩圖【套色?】),編號:4621,1959年7月29日出版,港幣三角。

144:張續良:《汽車謀殺案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八幅),編號:3850,1959年12月29日出版,港幣三角。

148:易揚:《殘春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八幅),編號:1350,1960年2月9日出版,港幣三角。

150:龍驤:《熱女郎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十幅),編號:3340,1960年2月29日出版,港幣三角。

152:依達:《桃李劫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八幅),編號:9140,1960年3月19日出版,港幣三角。

156:萬方:《不了情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九幅),編號:1017,1960年4月29日出版,港幣三角。

許立青:《紅杏春夢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六幅),編號:9-167,1960年8月19日出版,港幣三角。

羅蘭:《兄妹奇緣》,出版者:環球圖書雜誌出版社、香港上環新街7至9號、電話:48073 48173 47131、信箱:1586、電報掛號:4013,印刷者:環球印刷所,繪圖者:丁岡(七幅),編號:9-180,1960年12月29日出版,港幣三角。

海濱小說叢:

海字0002:半月:《殘秋之戀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四樓電話30739,印刷者:新華印刷股份公司、香港荔安里15-17號,插圖者:克勞(八幅),港幣三角。

海字0006:明慧女士:《奇異的愛情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四樓 電話30739,印刷者:金強印務公司、香港中環士丹頓街八十號,插圖者:黃鳳簫(九幅),港幣三角。

海字0007:舒文郎:《假愛真情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4樓、電話:30739,印刷者:金強印務公司、香港中環士丹頓街八十號,插圖者:章逸燄(十幅),港幣三角。

海字0008:西門穆:《冷月驚魂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4樓、電話:30739,印刷者:金強印務公司、香港中環士丹頓街八十號,插圖者:章逸燄(九幅),港幣三角。

海字0009:杜寧:《相思鳥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4樓、電話:30739,印刷者:金強印務公司、香港中環士丹頓街八十號,插圖者:章逸燄(八幅),港幣三角。

海字0011:孟君:《失蹤的丈夫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4樓、電話:30739,印刷者:金強印務公司、香港中環士丹頓街八十號,插圖者:章逸燄(十幅),港幣三角。

海字0012:琳子:《神女淚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4樓、56 Connaught Road C.H.K.、電話:30739,印刷者:金強印務公司、香港中環士丹頓街八十號,插圖者:章逸燄(十幅),港幣三角。

海字0013:望雲:《千萬留春住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4樓、56 Connaught Road C.H.K.、電話:30739,印刷者:新華印刷股份公司、香港荔安里十五至十七號,插圖者:黃鳳蕭(十幅),港幣三角。

海字0020:戈風:《小寡婦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4樓、56 Connaught Road C.H.K.、電話:30739,排版者:瑞興鑄字公司、九龍砵蘭街115號,印刷者:金強印務公司、香港中環士丹頓街八十號,插圖者:章逸燄(六幅),港幣三角。

海字0021:甘豐穗:《歸來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4樓、56 Connaught Road C.H.K.、電話:30739,排版者:瑞興鑄字公司、九龍砵蘭街115號,印刷者:金強印務公司、香港中環士丹頓街80號,插圖者:章逸燄(九幅),港幣三角。

海字0028期:司空明:《江湖客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4樓、56 Connaught Road C.H.K.、電話:30739,排版者:瑞興鑄字公司、九龍砵蘭街115號、電話:51659,印刷者:金強印務公司、香港中環士丹頓街80號,插圖者:章逸燄(八幅),港幣三角。

海字0030期:明慧女士:《女子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四樓、56 Connaught Road C.H.K.、電話:30739,排版者:瑞興鑄字公司、九龍砵蘭街115號、電話:51659,印刷者:金強印務公司、香港中環士丹頓街八十號,插圖者:章逸燄(九幅),港幣三角。

海字0037期:林喬:《終成眷屬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4樓、56 Connaught Road C.H.K.、電話:30739,印刷者:復興橡皮印刷公司、香港英皇道一八七至九號,插圖者:章逸燄(九幅),港幣三角。(略有破損,另外放置,有兩冊)

海字0038期:譚新風:《神山戀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4樓、56 Connaught Road C.H.K.、電話:30739,印刷者:復興橡皮印刷公司、香港英皇道一八七至九號,插圖者:章逸燄(九幅),港幣三角。((略有破損,另外放置))

海字0043期:夏易:《冷暖人間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4樓、56 Connaught Road C.H.K.、電話:30739,印刷者:復興橡皮印刷公司、香港英皇道一八七至九號,插圖者:章逸燄(九幅),港幣三角。(有三冊)

海字0048期:碧侶:《閃電手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4樓、56 Connaught Road C.H.K.、電話:30739,印刷者:復興橡皮印刷公司、香港英皇道一八七至九號,插圖者:章逸燄(九幅),港幣三角。

海字0052期:夏易:《人逢喜事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4樓、56 Connaught Road C.H.K.、電話:30739,印刷者:復興橡皮印刷公司、香港英皇道一八七至九號,插圖者:章逸燄(九幅),港幣三角。

海字0054期:俊人:《小說家的艷遇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號4樓、56 Connaught Road C.H.K.、電話:30739,印刷者:復興橡皮印刷公司、香港英皇道一八七至九號,插圖者:章逸燄(九幅),港幣三角。

海字0060期:白丁:《斷魂崖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4樓、56 Connaught Road C.H.K.、電話:30739,印刷者:復興橡皮印刷公司、香港英皇道一八七至九號,插圖者:章逸燄(九幅),港幣三角。(上角破損)

海字0061期:甘豐穗:《過年關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4樓、56 Connaught Road C.H.K.、電話:30739,印刷者:復興橡皮印刷公司、香港英皇道一八七至九號,插圖者:章逸燄(九幅),港幣三角。

海字0068期:夏易:《小蔓的悲劇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4樓、56 Connaught Road C.H.K.、電話:30739,印刷者:復興橡皮印刷公司、香港英皇道一八七至九號,插圖者:章逸燄(九幅),港幣三角。

海字0075期:紫琴:《徵求筆友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4樓、56 Connaught Road C.H.K.、電話:30739,印刷者:復興橡皮印刷公司、香港英皇道一八七至九號,插圖者:章逸燄(九幅),港幣三角。(有兩冊)

盧森葆:《血染胭脂坡》,出版者:海濱圖書公司、香港干諾道中56號4樓、56 Connaught Road C.H.K.、電話:30739,印刷者:復興橡皮印刷公司、香港英皇道一八七至九號,插圖者:蕭瑤(八幅),港幣三角。

好小說:

13:俊人:《白璧無瑕》,出版者:宇宙美術出版社、香港九龍荔枝角道六十號二樓、電話:五四三二二,印刷者:廣記印裝所、九龍瑞麟街九號,繪圖:章逸燄(八幅),港幣三角。

時代小說叢(一本名著小說:一份報紙價錢!):

葛雯蘭:《情俘》,封面畫:木丁,插圖:夏虹(九幅),時代出版社叢書之一,地址:澳門荷蘭園七號,香港發行通訊:德輔道中三十三號四樓,電話:二三九九〇,港幣三角。(第一?創刊?)

4:孟丁瑛:《一面之緣》,出版者:時代出版社、澳門荷蘭園七號,香港發行通訊:德輔道中卅十三號四樓、電話:二三九九〇,封面畫:小丁,插圖:夏虹(九幅),港幣三角。

ABC小說叢(後封──要看:緊張•刺激•香艷小說,請認此商標):

6:金狐:《夜半嬌娃》,出版者:A.B.C.小說叢出版社、香港利源東街十四號三樓、電話:二四九二七,印刷者:新藝印刷公司、香港渣華街二十號、電話:七五九九七,繪圖者:章逸燄(九幅),港幣三角。

11:徐寧;《媚眼兒》,出版者:A.B.C.小說叢出版社、香港利源東街十四號三樓、電話:二四九二七,印刷者:榮耀印務公司、地址:堅拿道西、電話:七二六六五,星馬總代理:南風畫報有限公司,繪圖者:章逸燄(八幅),港幣三角。

文風小說叢:

白雲悠:《尋你到天涯》,繪圖:關山美(十幅),出版者:文風印刷出版公司、社址:香港軒尼詩道125號、電話:七四六六一,印刷者:文風印刷出版公司,編號(503-21),港幣三毫。

白雲悠:《春殘夢斷》,繪圖:關山美(九幅),出版者:文風印刷出版公司、社址:香港軒尼詩道125號、電話:七四六六一,印刷者:文風印刷出版公司,編號(503-618),港幣三毫。

柯連達(西門穆):《青蚨飛來》,繪圖:關山美(九幅),出版者:文風印刷出版公司、社址:香港軒尼詩道125號、電話:七四六六一,印刷者:文風印刷出版公司,編號(503-812),港幣三毫。

PS:另尚有六十來冊三毫子小說尚未整理,時間緊逼,只能待新年回去再處理了,其中有三本為某小說叢的第一期,包括ABC小說叢、金像獎小說叢(如沒記錯)。


《潛淵堂》二O一六年八月廿二日)

2016年8月26日 星期五

英培安:自由對一個城市很重要

英培安:自由對一個城市很重要
文:趙曉彤
統籌:冼偉強、袁兆昌
編輯:袁兆昌

編按:新加坡作家英培安,曾在港居住,替香港報章撰寫專欄;回到新加坡定居前後,一直把香港文學帶到新加坡。他從事文學創作,他開辦書店,卻曾因書店被拘捕。本版記者訪問英培安,談談他的經歷;訪問書店的工作伙伴,談談英培安這些年的書店生活;邀請香港作家許迪鏘,談談他所認識的英培安。

(圖:tong)




如果不是那麼渴望自由,或許,他不會喜歡香港。他是英培安,新加坡作家,生於一九四七年。那年,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不久,新加坡仍是英國殖民地,中國仍在內戰。不是因為漫長的戰爭,也不會有那麼多華人逃難來到南洋,千里迢迢,只為一線生機。他的父親本來住在廣州,有妻有兒,聞說日軍即將攻打廣州,連忙逃到新加坡,打算安頓好後,再把妻兒接過來。沒料,日軍迅速攻陷整個東南亞,太平洋戰爭爆發,他父親與家人相隔一個大海,直至日軍投降,父親知道妻兒死於戰亂,陰陽相隔。中國仍在打仗,他父親回不去了,在新加坡另外娶妻,生了英培安與他的妹妹。

他記得新加坡曾經很窮。小時候,他與家人住在板間房裏,幾家人合住一層樓。新加坡像香港一樣要制水。他住的地方是小坡大馬路,即現在的北橋路,他的家就在現在Bugis Junction地鐵站對面。當年,整條街都是戰前騎樓,現在全部拆了。當年,小坡俗稱白沙浮,廣東人叫它做黑街,是非常興旺的華人區,晚上整條街都擺滿桌子,外國水手在那裏喝酒、唱歌、鬧事……男扮女裝的人妖在黑街出沒,他叫他們做「阿瓜」。那是一條徹夜不眠的街,後來所有舊建築都被徹底清拆。他慨嘆香港可以因為一部電影《歲月神偷》而令政府保留永利街,這在新加坡不可能,新加坡的民間力量太弱了。

讀劉以鬯《酒徒》之後

當年的小坡大馬路,是書店集中地。他在這裏接觸很多台灣、香港出版的書,讀到劉以鬯的《酒徒》,覺得用意識流手法寫小說很新潮,他又模仿力匡的十四行詩來寫詩。他喜歡寫詩,老師要同學交散文功課,他心血來潮寫了一首詩,老師不但沒有責備,還給了高分;他把詩投稿到《南洋商報》,報紙立即刊登,還付稿費。「後來我又投了幾首詩,幾篇文章,全部刊登。我當時想,如果我可以靠寫作維生也不錯。」

學生歲月,他常常投稿,偶爾寫文章批評政府。他在義安學院讀中文系時,曾為了爭取學生權益而參與學生運動,不知道政府當時已很留意他們。畢業後,他希望到《南洋商報》工作,卻一直吃閉門羹。他回到北橋路,開了一間草根書室,專賣文史哲書,當年從香港運來的政治雜誌《七十年代》賣得火紅。他又與幾個朋友一起辦雜誌,把投稿到報社而被退回的批評政府的文章,全部刊在這本雜誌。雜誌只有他一個人用真名,沒有其他朋友的名字,「係得我唔識死」。

書室開業不久,他與太太結婚,來到香港度蜜月。那是一九七六年,他第一次到香港,看見這個城市霓虹處處,深夜,整個城市都在發亮,他才恍然「發現」新加坡的夜晚是漆黑的、沒有顏色的。白天,他推門走進一間間書店,發現不同立場、不同種類的報紙、雜誌、書籍,原來如此唾手可得。

他發現了自由,出版與創作的自由,香港因為自由而多采多姿;新加坡不是這樣的,它有很多規條與禁令,限制市民的言論與行動。

從香港回到新加坡,兩年後,他突然在一個晚上被警察逮捕。原來,草根書室有一個讀者是地下分子,他受牽連而被捕。當晚總共拘捕了五十多人,審訊持續了整個晚上,沒有證據顯示他與地下組織有關,但政府仍是決定拘留他,希望借此警告與他一起辦雜誌的朋友。

根據當時新加坡內政部的法令,如果拘留了三十天仍是找不到任何顛覆國家的證據,就得放人。三十天過去了,他把囚衣脫下來,換回自己的衣服,乘警車來到監獄門口,坐在他旁邊的警察卻說:「我們的上級不想放你走。」然後把警車掉頭,再用《內部安全法》重新把他逮捕。

三十天,又再重新倒數。

最初三個月,他單獨囚禁在一個大概一百至一百五十英呎的囚室,裏面有一張水泥做的牀,上面鋪了木板,沒有枕頭和被鋪。一個月後,他再被盤問,順勢向警員投訴,才有枕頭,但沒有被子。整個囚室都塗上了深灰色的石灰水,他抬頭,只見刺眼的白光燈管一直亮着。囚室的門有個小眼洞,外面看守的「辜加兵」可以隨時看見他在做什麼,而他看不到外面。囚室沒有廁所,也沒有洗澡間,他上廁所要用力拍門通知看守員,而洗澡也是由看守員押到洗澡間。他忘記了是不是每天都可以洗澡。

他被盤問的地方,是一個非常陰暗、非常寒冷的小房間,他只穿着單薄的囚衣,沒有內衣褲,不必潑水,只要桌上的燈光對着他照,他就曲線畢露了。女囚犯的穿着也是如此。他一個人在囚室度過聖誕,直至三個月後、農曆新年前,他被押到一個較大的牢房,與三個已被定罪的人住在一起。這裏有洗手間,也有一個運動的空間,每個人都有一張鐵牀,牀上有牀褥、被單、枕頭。他在這裏住了一個月,終於獲釋。他沒有被定罪,但不能出國,也不能參加政黨,搬家也要通知警局,直至他被告知可以解除禁令。

一段不自由的日子,令他感受到:「個人的名譽財富其實並不重要,只要有人把你關起來,使你在這社會上消失,你便什麼都沒有了,所以自由很重要。有自由才能做你想做的事,做一些你認為有意義的事。」

「以前,我只是個抒發個人情感的現代派詩人,被關了一次之後,我開始關心那些曾經因自己的政治理想犧牲了青春與自由的人。這些素材都有在我的小說中出現。我認為,好的政治,是盡量可讓人民自由選擇他期望的生活方式的政治。所以,自由、民主、正義很重要,否則,政治家們標榜的幸福生活,只是欺騙老百姓的謊言。」

在香港寫專欄的日子

八O年代,他終於可以出國,每隔兩、三個月便到香港一趟,認識了不少文人朋友。許迪鏘常常帶他逛書店,「我買書就佢找數,真係好感動」。他又認識了舒巷城,兩人常常談粵劇,舒巷城又帶他到鯉魚門看霧。他仍記得,自己在獄中最強烈的想法是,如果有機會出獄,一定要離開新加坡。他有一些留港工作的機會,可是他父母患病,孩子也小,思前想後,他還是回到新加坡。

直至一九九四年,他母親已經過身,女兒也長大了,他沒有太多牽掛,便來香港住了一年。他在屯門租了一間三百多呎的公寓,那時屯門還沒有直接到達的交通工具,像一個遺世獨立的小鎮。他靠《星島日報》寫專欄及《香港聯合報》寫小說的稿費交租、生活、購買每三個月來回新加坡的機票。每天清晨,他吃過早餐,便到附近逛逛,接着到圖書館看看報紙,想想有什麼可以寫,然後回家寫作,一寫便是一整個下午。每隔一、兩個星期,他都會到港島找找朋友,與舒巷城在北角的茶餐廳聊天。「老人家喜歡聊天,一聊就是一整個下午。」

一個人住,他覺得很悶,常常打電話回家。他的妻子不太喜歡香港,女兒仍在新加坡讀書。一年後,他還是回國了。他的草根書室,在他出獄後,因為無心打理而結束。從香港回來後,他立即重開草根,這次經營了二十年。

二OO八年,他患上前列腺癌,病情嚴重,一個叫陳婉菁的讀者主動到草根幫忙,她一直待到二O一四年草根結業──他身體差,生意也差,撐不住了。很及時地,又有三位讀者主動接手經營草根,英培安就帶他們到香港逛逛樓上書店取經。現在的草根,搬到北橋路一個更大的空間,裏面有咖啡廳、展覽、有賣精品與明信片,裝潢美麗。而婉菁也在草根舊址附近開了城市書房。她告訴我:「英先生有香港情意結。有朋友在香港來,他就會講一些以前在香港的東西,他在香港的時光。」

他的情意結,是一個城市的自由。

近年,他愈來愈少來香港,他自覺沒有那麼喜歡香港了。「我總是覺得香港跟從前很不一樣,從前滿街都是廣東話,現在常常聽到華語(普通話)。」而回歸後的廿三條、反國教科、傳媒歸邊、最近的銅鑼灣書店事件……每一天,香港的自由都受威脅。

他慨嘆:「共產黨沒有口齒,回歸前說五十年不變,但五十年還未過一半,香港已不斷受到干擾。我看着香港慢慢失去一些很重要的東西,很心痛。一個這麼好的地方,被中國搞得烏煙瘴氣。」

溫水煮蛙的狀態

「香港真是不容易。香港人唯有影響大陸人的價值觀……但怎樣令大陸人改變呢?你要獨立嗎?如何獨立?人道立場,中國不可以攻打香港,但中國會不會鎮壓?我不知道。」不少人把香港與新加坡比較,認為新加坡面積比香港小,也可以獨立,可是當年新加坡的經濟很差,它是被馬來西亞踢走的,「馬來西亞覺得你死定了,一定會回來求我,沒料新加坡會愈來愈好……可是,中國不會踢走香港」。

時勢真惡。但在這樣的時勢裏,他覺得香港作家更易寫出好作品。不像新加坡,一種溫水煮蛙的狀態,絕大部分年輕人不敢表態,不敢犧牲,樂於接受政府所有升學就業的安排。相較之下,香港仍然有很多年輕人敢站出來,敢向政府爭取,也確有可以爭取的空間。香港仍有很多可能性。

「一個好作家必須要有信仰,就是真心真意相信、喜歡一樣東西;然後加上耿直的性格,耿直就是固執,堅持自己的信仰。這兩樣東西加起來,你會很慘,你有自己想做的事,但你又很耿直,現實生活不是你想像中那麼容易的,所以當你在生活裏實踐你喜歡的東西,你會遇上很多波折,這些波折會激發出你的真實、自我的感受,寫成文字,就是你真正了解生活裏某些東西,你就能夠寫作。」

「堅持信仰是很辛苦的,不堅持就沒有了,也不會那麼辛苦。但寫作本來就要有很多堅持,你要有那份勇氣。我很固執,所以也會受到一些挫折,會有一些對生活、對人、對事的感覺。」

訪問那夜,他着我陪他說說廣東話,「這次以後,不知幾時再有機會講」。他記得從前新加坡很多人會說廣東話。自一九七九年李光耀發起「華人講華語運動」,廣東話在電台、電視、公營機構消失,不過三四十年,一種方言已在一個城市式微。

而一個城市的自由,如果沒有強大的民間力量守護,恐怕會比方言更易消失。

回港後,我在電郵問英培安:「你認為什麼是自由?自由對一個城市來說很重要嗎?寫作是你獲得自由的窗口嗎?」我想知道,一個耿直的作家,如何在不自由的城市活得自在。以下是他的答覆:「大概是二十年前,報館的主編是我的朋友,約我寫專欄,我嘗試在專欄裏寫對本地社會政治的評論文章,但不能刊登,我就從此不再在報章上寫文章了,二十年來只刊登過兩篇類似閱讀心得的文字(也是報館約稿的)。一是關於弗洛姆的,一是關於盧梭的,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。這二十多年,除了經營書局,就是專注寫小說,小說都在台灣出版。」

「六七十年代新加坡常用《內部安全法》把反對政府的人當共產黨一樣抓起來,現在(除了對付恐怖分子)不可能再用這條法令了,看來似乎比六七十年代開放,其實不然,批評政府或在競選時支持反對黨的人,不小心就會犯法,被罰款坐牢,或被告譭謗。最近的補選就有兩個人在冷靜日(選舉前的一天,不能做競選的宣傳)於互聯網的社交平台上呼籲人們投票支持反對黨徐順全,遭到提控。」

「我們談到自由的時候,其實是指心靈活動的自由與思想實踐的自由,所謂心靈活動的自由是:我們是否能自由思考、認識真理,思想實踐的自由是:我們是否能用語言來表達我們的思想,用行動來實踐我們的思想。如果不能,我們是不自由的。」

「心靈活動的自由,也包括了我們不受自身以外的任何權威思想控制,包括政治權威與宗教權威的思想。」

「自由是和責任在一起的。正如沙特說的:『人有選擇行動的自由,但是他要對自己的行動負責,如果他選擇錯誤,他會懊惱、後悔、即使有上帝也幫不了他,只有他自己承擔他的懊惱與後悔。』」

「個人的自由也和其他人的自由連在一起,他所需要的自由,其實也是其他人所需要的自由,所以當一個人在爭取他的自由時,意義上也是為其他的人爭取自由。但是,另一點是,一個人在自由選擇他的行動時,也牽涉到他人的自由行動,所以,自由並不是任意實踐個人的欲望。因為,自由並不是指你能隨意行動,也是指你能控制自己,因為自由是你能做,也能不做,你覺得不應該做的,你能控制自己不做,舉個例子,上癮的人,就是不自由的人,因為他們控制不了自己。」

自由與良知

「自由也和良知在一起。如你能作弊而你不作弊,你能撒謊而你不撒謊;自由也和勇氣在一起,你認為在良知上你應該做的,即使做了會損害你的利益,失去肉體上的自由,甚至生命。不怕死,這就需要極大極大的勇氣了,但也是你精神最自由的時候,那是最難實踐的自由。」

「當然我們不要陳義過高,高唱一些不容易做到的自由,但是爭取心靈的自由(如能自由獲取資訊,自由思考),言論的自由,聚會的自由(自由表達對社會、政治的意見與意願,爭取你與其他人的共同利益)也就差不多了。」

「自由對一個城市當然很重要,人民不能自由獲取資訊,不能自由思考,發表意見,人民便不能充分發揮他們的創造力,他們怎麼可能愛這個城市,認同這個城市,建設這個城市?這城市很快就會落後、衰敗。」

「我覺得自己還是有寫作的自由的,只是本地媒體已完全受官方控制,不合官方的言論,根本沒辦法在本地發表,但是世界很大,只要有點勇氣,你還是會找到發表你意見的空間的。」

「是的,寫作是我獲得自由的視窗。」

「不要陳義過高,不要頹喪退卻,也不要做無意義的犧牲,時刻記住自己爭取民主自由、公平正義的理想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。」

《明報》二O一六年八月七日)

書友:英培安讀者 在新加坡開書店
文.趙曉彤

英培安(圖左)、陳婉菁(圖右)

英培安(左一)在草根書室舊址留影

城市書房;地址:420 North Bridge Road, #03-10, North Bridge Centre 188727;電話:+65 6901 1583

從二OO八年到二O一四年八月,新老闆承接草根書室,這段日子,陳婉菁一直在書室裏幫忙。

她在大學念中文系時,知道了英培安與草根書室,慕名來訪,認識了英培安,成為書店的常客。畢業後幾年,她在出版社工作,常常到訪不同書店,隔了一段時間再來草根,英培安見她就像見到老朋友,告訴她自己患了前列腺癌,健康頗差,她便主動請纓到書店幫忙,替他處理訂單、帳目、電腦文件等工作。

最初,她一星期到草根工作一天。二O一一年,英培安的長篇小說《畫室》出版,她替他辦了一個新書發表會,就在離草根不遠處的新加坡國家圖書館對面,這是他第一個新書發表會,反應很好。他問她:「有沒有興趣到書店幫忙?」她想,他是年紀大了,真是需要一個幫手,而她在出版社工作四年,也有點厭倦,想轉換工作模式,便一口答應。

在草根工作的日子,英培安常常問她:「你的理想是什麼?」她有時仔細回答,有時笑而不語。她心裏卻很是感動。「因為新加坡其實是一個非常現實的社會,沒有人會跟你談理想,每個人都說要找一份安定的工作,追求很多物質的東西,所以英先生跟我講理想,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思考,他真是讓我感到我們是要趁着年輕,去做一些真是想做、很有意義的事情。」兩年過去,草根快要結業了,她不敢貿然提出接手。幸好有三個有心讀者接手草根,她幫忙處理舊草根與新草根的過渡期。現在新的草根書店已搬到北橋路的另一端,一個更大的空間,裝潢非常美麗。

人閒下來,她更確切感受到自己不想離開書業界,怕離開後就很難再回來。於是她嘗試自己做出版工作,便有了城市書房,從二O一四年十二月開始出版本地作品。第一本出版物是前老闆英培安的舊作《我與我自己的二三事》,不足一年已經再版。「英先生的書一直非常好賣。」

她把城市書房的書帶到不同書店寄售,而書都存放在她的家裏,像個小型書庫。後來,家裏實在放不下那麼多書,而她也覺得城市書房需要一個門市,讀者、作者要找她聊天或是商談合作也較方便。於是,她開始籌備實體書店,機緣巧合下,竟在舊草根附近租到了舖位。同一個地方,同一間商場,附近的商戶鄰居仍在,「是緣分吧」。今年六月,書店開幕,她把舊草根用了二十年的書架放在門口兩邊,客人進店時,都說好像回到舊草根。

在新加坡開獨立書店,不少朋友擔心她會不會太冒險,而同時,她的很多朋友、前輩,甚至是不相識的人,竟主動無條件幫忙,令她十分感動。「可能是磁石效應吧?吸引磁場相近的人。我覺得我沒有辦法回饋這些幫助,唯有努力做好書店,因為每個人都說你可以這樣做,我可以怎樣怎樣幫你。所以為什麼草根後期虧蝕很多,英先生好像不關心營業額,就是因為有一群人在支持他,他不捨得。我現在也有一點點這樣的感受了。」

城市書房主要售賣本地出版的文史哲、社會科學書籍,同時主力出版本地文學、雜文作品。婉菁認為本地出版對於一個城市非常重要,而城市裏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聲音,她知道很多本地人都可以寫作,也希望更多人把新加坡的重要事情寫出來。

《明報》二O一六年八月七日)

對話:彼邦的涼風秋月
文.許迪鏘


大約八O年代初,不記得從什麼地方讀到英培安的文章,又知道他的作品被禁,我在報紙專欄上略加提及,卻也給英培安看到,寫了一封信到報館轉交給我。那以後,我們一直保持通訊,他來香港,也相約會面。

那時的英培安留一撮小鬍子,個子不高,很溫文的樣子。雖然,這很難說明他不會是激進的共產黨,而共產黨在新加坡是一大忌諱。聽他講過「坐牢」的故事:因被懷疑是共產黨,給拉進警察廳關押,新加坡是有法治的,關押疑犯超過幾多幾多小時不提起訴,就得放人。當局自然查不出這小鬍子和共產黨的關係,放人,可他這條腿踏出警局,另一條腿又給拉回去,繼續協助調查,這樣子「擒擒縱縱」,就給關了一段不長不短的日子。幾年前他來香港書展演講,一班朋友和他喝咖啡,聽他說被新加坡某知名作家控告誹謗的故事。他講得氣憤,我們聽得也同樣氣憤,但也只能感嘆,當我們說公理與正義,我們到底在說什麼?

對,當年他是在《南洋商報》寫的專欄,對時事世情多所月旦。文字不太辛辣,但有魯迅風,會螫得人哭笑不得。依稀記得常拿「孔家店」開笑玩,而我們知道,新加坡自稱以儒治國,不見容於當道,不難理解。

後來他辦了草根書室,問我要了些素葉文學叢書和雜誌寄賣,每次來香港,總要結算書款,我說錢就不收了,用來吃頓飯吧。我常說,做素葉沒拿過一分錢,現在不得不趁此招認,類似的飯倒是吃過幾回的。在新加坡經營獨立書店,景况可想而知,他一直撐着,到近年才轉手他人。許多年前Page One在九龍塘又一城開店,在那兒看到許多素葉,我們手頭上有的,幾乎都有。聽行家說,負責入書的店長,就是英培安。不知為什麼,這我一直沒有向他求證,但相信也沒這個需要。

在新加坡,英培安應沒有我想像的寂寞,至少千禧年以來,他得過些看來是官方的獎項,去年出了小說《戲服》,在網上看新書座談會,出席的人相當多,氣氛很溫馨,他還即場唱了一段《客途秋恨》。他有點老態,不再小鬍子,精神倒仍矍鑠,教人欣慰。「涼風有信,秋月無邊」不大配合熱帶城市的氣候環境,然則那涼風秋月,是心中有感而發的嗎?

《明報》二O一六年八月七日)

info:英培安


二OO三年新加坡文化獎得主,二O一三年任南洋理工大學首屆駐校作家,同年十月,獲頒亞細安文學獎(S. EA. WRITE AWARD)。已出版作品有二十六種:小說《一個像我這樣的男人》獲1987/88年新加坡書籍獎,一九九三年出版英譯本;《騷動》獲二OO四年新加坡文學獎,二O一二年出版英譯本;《我與我自己的二三事》獲《亞洲週刊》選為二OO六年中文十大小說,並獲二OO八年新加坡文學獎,二O一四年出版葛浩文(Howard Goldblatt)英譯本;《畫室》獲《亞洲週刊》選為二O一一年中文十大小說,並獲二O一二年新加坡文學獎,二O一三年出版意大利文譯本,二O一四年出版英譯本。

《明報》二O一六年八月七日)

2016年8月25日 星期四

許定銘:林樹勛和他的解畫戲橋

林樹勛、劉以鬯夫婦、羅琅(林翠芬攝)

對一般讀者來說,《香港文學作品欣賞筆記》(香港科華圖書出版公司,2015)的作者林樹勛,是個陌生的名字;從書的內容看,很可能有些人會以為他是新晉的學院派年輕人。其實不然,林樹勛是土生土長,沉睡了幾十年的醒獅,是從古墓派出來的高手。

二OO六年間,海辛(1930~2011)帶了位與他年紀相若的老人,參加鑪峰雅集聚會。海辛介紹說,林樹勛是他一九五O年代初期的文友,散文寫得相當出色,用筆名「林真」發表作品,由於他當年住在赤柱,於是我們稱他為「赤柱林真」,以區別相學家林真。事實上,他用林真發表作品時,李國柱還未用「林真」這個筆名,很可能他還未開始寫作呢,如果大家有機會在一九五O年代初期的文藝雜誌上讀到林真的作品,切勿張冠李戴,以為是李國柱寫的,那肯定是林樹勛的少作。

林樹勛年輕時嚮往祖國的富庶,中學畢業後即回國升學,先後在廣州師專和華南師範學院修讀中國語言文學,期望能為䢖設祖國盡一分力。大學畢業後他留在內地當教師作育英才,經歷大躍進、三反五反和文化大革命,到一九七O年代才回到香港經商。

林樹勛退休之後曾自學進修優生學,探索太陽黑子對人類壽命和智力的影響,還在相關雜誌發表過多篇論文。有一次進行人類壽命統計的研究時,廢寢忘餐至深夜仍不肯歇息,忽地靈機一動,攜了電筒紙筆,匆匆趕到附近的墳場去,用電筒照看墓碑上死者的生卒年份,以記錄墳場上死者的壽數,作為統計數據,用作分析研究。他不辭勞苦,逐塊墓碑抄錄,直到東方微白,天色仍矇矇之際,行山的人們從墓地的小徑上山散步,辛勞一整夜,頭髮蓬鬆的林樹勛從墓畔緩緩的抬起頭來,笑笑口向他們招呼早晨,可是行人個個都不回應,急急腳疾步離開。林樹勛回心一想,啞然失笑,大概人家以為他是……。從這件事可見林樹勛做事認真,投入工作而忘我,不然他絕不會三更半夜跑到墳場去抄錄。

還有一件事可說明他尋根究底,絕不鬆懈且認真的精神:二O一一年,海辛忽地病逝,他的家人非常低調,既不設靈,也不通知文友,我在懷念海辛的〈海辛的點點滴滴〉中說:

我真不敢相信,一個生活有規律,無病無痛,天天練氣功的老人說走就走,人生之無常竟至此!我時常都懷疑這不是事實,總希望某次「鑪峰雅集」時,海辛會闊步快速走來,笑嘻嘻的跟我們打招呼……。

事實上大家都不相信、不希望海辛突然離去,卻又無可奈何,只有林樹勛不服氣,他跑到生死註冊處去,付錢查冊,終於証明海辛是真正因急病去世了!

林樹勛到「鑪峰雅集」聚會後,見我們經常談文說藝,常分發剛發表的作品請文友指正,剌激起數十年來一直埋藏於心底的創作慾,他便提起筆來,為《城市文藝》、《文學研究》等幾份文學雜誌撰稿,精采的文學作品欣賞一篇接一篇面世,幾年後終於結集成《香港文學作品欣賞筆記》。

這本近十萬字的筆記本,集中欣賞香港着名作家劉以鬯、絲韋、司馬長風、高旅、西西、董橋、小思、劉紹銘、林蔭……等十多位的傑作。在他細心閱讀,詳細分析,尋根究底忖度出作者的心意以後,便化諸文字。在每項詳盡的分析之後,他往往用數行或幾句粗黑體文字總結,鮮明而突出,讓人一讀即深刻記住,尤其適合雜念甚多的青少年朋友,而這正是林先生從事中學教學數十年的出色手法,領導他們一齊欣賞。

集中二十多篇文章中,最深入且出色的,是分析劉以鬯的〈對倒〉,他先後以〈蝦餃燒賣與春卷與芋角與粉果與叉燒包〉、〈《對倒》的語言生動美〉、〈我看見了意識流動〉和〈深遠明亮的思想性〉來評析〈對倒〉,指出〈蝦餃燒賣與春卷與芋角與粉果與叉燒包〉「是一串露珠晶瑩的語言蓓蕾,吐着語言的鮮明之美,吐着語言的人物個性之美,尤其是吐着勃勃生機的語言創新的藝術之美」;同時又讚美它把「抽象理念原有的動態內涵活化,體現為具有生動之美的語言」;說〈對倒〉是意識流的佳作,是「一個小小的藝術寶庫,每次閱讀都有所收穫」;還說「揭示相連兩代人兩個心理世界動向的本然對倒現象,預警其在相連兩代人各種人際關係中隱伏的危險性,是《對倒》的核心思想」。並指出「對倒」應讀作「對到」而非「對島」……。林樹勛用萬多字去探討《對倒》,是我讀過最深入、最突出的論文。

除了劉以鬯,他還很欣賞林蔭(1936~2011)晚年的幾部長篇代表作,寫了〈《九龍城寨煙雲》人物形象的藝術美〉、〈《日落調景嶺》的人性藝術美〉和〈歷史寫成的問號和感嘆號〉三篇論文,說《九龍城寨煙雲》具「語言個性美」、「心理透明美」和「肖像傳神美」;說《日落調景嶺》「給人一個無邊的感覺世界,給人感性美的藝術享受」;還說《硝煙歲月》和《日落調景嶺》這兩部有關連的傳奇巨著:

劃破一九四五年至一九九四年的歷史長空,照亮了一個由歷史自己寫成的血淋淋的問號,和一個同樣也是由歷史自己寫成的鋼鐵般的感嘆號。

林樹勛寫這幾篇論文時,林蔭仍在世,讀了非常高興,說林樹勛直看到他的心坎裏去!

《香港文學作品欣賞筆記》有個副題〈獻給愛學寫作的青少年朋友〉,林樹勛在〈獻詞〉裏說:

這本筆記,是我從欣賞過程中學習寫作的記錄,是寓學習寫作於欣賞的筆記……在水裏學游泳,是最實際的學泳之道。從欣賞優秀作品入手,走進優秀作品裏頭學寫作,對青少年朋友來說,是個好辦法,懂得欣賞,才懂得寫作……(頁11)

其實這些文章,理應稱之為「導讀」,不過,我讀着、讀着,卻有個有趣的想法:

幾十年前初看電影是默片時代,沒有聲音及字幕說明,銀幕中人物對話和情景,齋看很難明白。戲院方面為了討好觀眾,便印了「戲橋」和「解畫」協助觀眾看電影。「戲橋」是張A4般大小的印刷品,廣告以外,有「本事」敍述電影故事內容和對電影的吹捧文字,觀眾進場前看了,對電影情節有了個概括,看起來就容易跟進。其時的戲院內,靠側面的牆壁總有條簡陋的鐵梯,直上半空中有僅供一人容身的小台。電影放映前,「解畫佬」先爬上小台上,用揚聲筒配合電影情節,急促地敍述跳接的畫面,事之謂「解畫」。一個成功的「解畫佬」,只要事先多看幾場電影,把情節牢記,憑舌燦蓮花,加上爆肚,往往可令觀眾滿意,而與劇中人同悲同喜。

然而,要達到像林樹勛如此優秀評述的文章,絕非像「解畫佬」的多讀幾遍即能評說,就算加上「戲橋」,雙劍合璧也難說出其精髓之所在,必須肚內學富五車,目光如炬,評說起來才能得心應手,讀者才能有所得益!

筆者是年逾古稀的老傢伙,喜欣懷舊,用「戲橋」加「解畫」來代替「導讀」,雖然不倫不類,卻是古味十足,想來比我年長十多歲的林樹勛應不以為忤,還望他繼續坐到電腦前,的的篤篤,為我們打出更好的傑作!

──2016年6月
  8月刊於《文學評論》

2016年8月17日 星期三

許定銘:從《鄉土》到《新語》

《鄉土》扉頁。「鄉土」二字是集魯迅的筆跡

難得一見的《新語》

羅琅在他的《香港文化腳印》(香港天地圖書公司,1994)中有一篇〈香港刊物掇拾〉和〈香港刊物掇拾續篇〉,主要介紹香港一九五O及六O年代的文藝雜誌。他在文內談到了《鄉土》、《新語》、《茶點》、《七彩》、《知識》、《青年樂園》、《文藝世紀》、《海光文藝》、《南洋文藝》、《南燕》和《文藝伴侶》,這些刊物有個特色:或多或少與香港左派文化人有關,而執筆者亦多為當日的左派文人。

如果把《文藝新潮》、《中國學生週報》、《人人文學》、《海瀾》、《當代文藝》、《文壇》、《文學世界》……及其他所謂「綠背文學」,視為右派文藝刊物,則羅琅所談的這些期刊當為一九五O及六O年代,香港文藝期刊的另一面。

他所提的刊物中,水平較高及廣為人知的,只有《文藝世紀》和《海光文藝》。《文藝世紀》一九五七年六月創刊,至一九六九年末,出了超過十二年,凡一五一期才停刊,歷史悠久且為左派文人成長的搖籃,受人注目,理所當然;《海光文藝》由羅孚主政,招攬當年左右派年輕文人溶合一起寫稿,雖然只出了十三期,但水平頗高,受重視是必然的。

除了文藝,我對由吳其敏(1909~1999)先後主持的《鄉土》和《新語》比較有興趣。我對它們感到好奇,完全因為罕見。說《鄉土》和《新語》罕見,因為它們不以香港為主要銷場,雜誌主要以南洋星馬泰等地的讀者為主,每期出版後大部分運到南洋去,留在本地的沒怎麼發行,只有少數在熟悉的書店出售,幾十年過去,差不多全受自然淘汰了,舊書市場上甚少出現。

一九九五年我在多倫多懷鄉書房買過一本《鄉土》合訂本的第一卷,包含了首半年的十二期,後來還寫過一篇〈文藝家編的《鄉土》〉(二零零零年六月刊於《香港文學》)。前輩藍真讀了,說他當年很喜歡《鄉土》,也曾為它寫稿,可惜停刊後未存,不能再讀,稿也沒留底,我隨即給他送了去。後來我在舊書的拍賣會上也見過幾次合訂本的《鄉土》,可惜全是蟲蛀了大半的,不忍卒睹,沒拍。說到這裡,發發牢騷:一九五O年代的雜誌合訂本,像《鄉土》和《文學世界》,大多蟲蛀的令人發毛,不敢觸碰,當然不能閱讀。後來請教過專家,原來當年製合訂本時,用的是漿糊而不是膠水,能走脫不被蟲蛀的,少之又少,如果你有幸買到一九四O及五O年代的雜誌合訂本,而又未被蟲蛀的,懇請珍重,那是寶哩!

綜合性半月刊《鄉土》,由吳其敏督印,陸無涯主編,香港新地出版社印行,創刊於一九五七年元旦, 出到一九六零年六月十六的一期才停。十六開三十二頁的《鄉土》主要側重於山水遊蹤、影劇天地、民間藝術、人物和文學方面,還經常報導國內的新䢖設和新事物,很受關心國內新發展的南洋華僑歡迎,又得端木蕻良、熊佛西、阿甲、周立波、豐子愷、秦牧、魏金枝、顧仲彝……等名家執筆,銷量相當不錯。可惜,五O年代末,南洋多地政府突然頒佈新政策,禁止《鄉土》等有關中國的刊物及書籍發售,《鄉土》只好停刊,連出版社也受牽連關閉了。

《鄉土》停刊後,吳其敏另組嚶鳴出版社,於一九六一年三月,以筆名「吳石如」主持、李揚主編,出版性質與《鄉土》接近的《新語》。據羅琅說此刊也出了好幾年(好像出到一九六三年才停刊?),但不知何故,《新語》比《鄉土》還罕見,多年來舊書市場上從未見過,直到最近,才有幸買到出版於六一年七月的第一卷第八期。

從這期看,《新語》也是十六開三十二頁的綜合性半月刊,內容相當雜,包括半月新語、讀書隨筆、戲劇藝術、歷史人物、歐國奇聞、愛情之花、小說散文……等十多個欄目,刊文二十餘篇,比較突出的是葉靈鳳譯的〈紀伯倫散文詩選〉,陳思(曹聚仁)的〈司馬光的《資治通鑑》〉,林下風(侶倫)的〈書籍.生活.情趣〉,林如笑(高旅)的長篇連載《金剃刀》,意妮(羊璧)的〈在紙上摸象的人〉……等(括號內的名字是我加上去的),全是當年左派文壇上頗有名氣的人物,卻都用了較少人知道的筆名,這是為甚麼呢?

羅琅在〈香港刊物掇拾〉中說《新語》「要求比《鄉土》稍為低調一些」,這個「低調」,我的理解是:不用國內名家署名的文章,就連香港左派名家的文章,也得用化名才行。據說當年南洋的海關是一見到「熟悉」的筆名,即扣起禁止入口,此所以才會出現某出版社把「端木蕻良」改成「端良」的笑話,這也苦害了我們這群後來的研究者。不過,當年的文藝書刊全部主銷南洋,本地商家此舉也是迫於無奈。

羅琅還說,《新語》的作者還有夏易、夏炎冰、黃夏、李祖澤、李怡和他本人,都是當年的年輕作家,在一九六O年代曾一紙風行的《五十人集》(香港三育圖書,1961)和《五十又集》(香港三育圖書,1962),都是《新語》中雜文的選本,可見此刊水平不低,可惜無緣得讀,研究香港新文學,每每都只得一句「盼來日得見」,可悲!

──2016年7月

2016年8月15日 星期一

西西《試寫室》

西西《試寫室》
洪範書店 2016年8月出版



「《試寫室》是西西1970年在香港《快報》寫的專欄,每天一則,每則八百字,前後寫了幾個月。當時西西32歲,寫過不少影話、藝評、隨筆,編了兩齣電影劇本,也發表過幾篇小說和現代詩,在香港算是小有文名了。當時的西西,主要是一位專欄作家,也是一位剛起步的小說家。

這批四十多年前的專欄文字,連作者自己都遺忘了,卻生動地留下了當時香港青年人的生活側寫,以及一位始終好奇觀看這一切的作者形象。這裡的香港,是一座年輕的、朝氣蓬勃的城。西方青年文化大潮東來,從電影、時尚到搖滾樂,愈來愈多青年懂得追求更豐富的文化生活,也都願意費心讓自己活得更有風格。」

(節錄自馬世芳序)

素葉出版社臉書專頁二O一六年八月六日)

她從正面看事情,但不是心靈大師強調的那一塊──西西的奇想與試寫
果子離

西西新書《試寫室》悄悄上市,沒有宣傳,這就麼突然出現在書店裏。說新書,其實是舊作,而且是近五十年前(1970年)的舊作,那年西西不過三十二歲,還那麼年輕。

舊作為什麼現在才出版?因為文章在《快報》專欄連載,一篇八百字,天天見報,西西寫完發排,底稿不留,也沒剪報,幸有心人提供完整剪報,文章才重見天日。

那是影印不發達,沒有電腦打字的時代,原稿寄出去了,有時自己不留,除非見報後一一剪存,否則可能船過水無痕。即使西西長篇名作《我城》,也在允晨版發行後,她收到剪報,發現一段自己刪去的支線,洪範新版補了回來,這一補,就是一萬字。

《試寫室》,以為會有許多閱讀筆記,但不太多。較多的是人生百態,社會百款,另有遙遠年代的香港部分風貌不時映照在紙頁間。還未閱讀之前,心裏質疑,那麼早的時代,社會還不夠多元(即使香港也一樣),而西西年紀輕輕,會寫成什麼樣子呢?

一讀,疑慮盡除。西西,年輕到現在,都是一個樣,文字平易,用字簡單,句子短,不引文,且節奏輕快(書裏〈恭喜恭喜你〉〈這樣說〉等作品,整篇都跳動著)。她不是,也不要,做個書呆子或唱高調惹人討厭。其筆下展開的是有趣的世界,是一種童趣,天真的心,純真的眼,看出來的世界,沒有傳統讀書人的酸氣,她懂得以讓自己快樂的角度看事物。

譬如,有人買書不看,當裝飾,西西不罵,雖然她知道,實用的器物是買來用的,像玻璃杯裝水,花瓶插花,但有人脫離實用性質,轉向美的視覺享受,也不錯啊。像是喜歡一本書的樣子,買來,不看,擺著;喜歡玻璃杯透明晶瑩的樣子,買來擺進櫥窗裏,不裝水喝,也沒什麼不可以。

那麼直升機,不飛,放在天台上;跑車,不開,閒置在空地上,浴缸擱在大廳,不沐浴,大家會認為你瘋了,但西西說這和玻璃杯擺櫥窗裏沒兩樣吧。經濟負擔得起,家裏夠塞,因為覺得它美麗,而買來,不用,有何不可?這篇文章叫〈玻璃杯等等〉。

西西是有趣的人,看事情從正面看,但不是心靈大師強調的那一塊。她常用幸好的心態來看待事物,例如電視節目不好看,一般人忙著抨擊電視節目低俗沒品味,戕害青少年身心,並提供改革建議等等,而西西有文,開頭是「我覺得,現在的一些電視甚好。」甚好什麼意思?好節目嗎?不是,剛好相反,是「因為那些節目不是很精采。」

每件事物我們希望精采,唯有電視,倒希望不精采,不要時時吸引我們目光。若電視節目太好看,學童不做功課,大人不做事,人人窩家裏,電影院沒生意。而電視不好看,索性不看了,出去吃館子,逛百貨公司,城市蓬勃,市面繁榮,就拜電視不好看之賜。因此電視「偶爾精采一下」就好了。

又如教科書的用紙很粗劣,那也好啊,為什麼呢?〈反光的雜誌〉寫道,一個人最空閒的是晚上,偏有的書報雜誌,彩色圖片的用紙會反光,傷眼,夜讀還得配戴太陽眼鏡。幸好課本用較粗劣的紙張印刷,否則學童晚上做功課,眼睛豈不糟糕?

在西西眼裏,快樂是很重要的。以一早讀報為例。1970年代,沒網路,新聞來源以報紙為主,電視新聞早午晚播報,報紙有晚報有早報,大事都靠一早看報得知。以前的人,吃早餐配報紙,偏偏頭版常是不快樂的新聞,刺殺,空難,名人逝世,一天在這樣不快樂中開始。〈早餐桌上的新聞〉一文,西西建議,報紙內容要分類,不幸的,倒胃口的新聞,要往內頁裏塞。這是西西的奇想,報社不可能做到。

西西多奇想,卻非空想,所說往往有理。說到逛百貨公司,她對當時業者的做法有意見。
一般百貨公司不設座位,怕人人進來吹冷氣,賴著不買。但西西說,百貨公司應提供舒適環境,吸引男士願意陪太太、女友進來逛。女人貨比三家,不一定買,而試穿衣服一件一件,很耗時,男士無聊,不耐煩,恨不得女士快買,於是催促結帳,鼓吹快買,這豈不是提高業績嗎?

西西少寫自身的生活瑣事,專欄寫作,也不例外。

※專欄內容為作家個人創作,不代表本站立場

《閱讀最前線》二O一六年八月十一日)

西西試寫室 幽默寫香港
何定照

西西從未面世的新書《試寫室》。 圖/洪範提供

香港作家西西以獨特筆法及觀點,在台港等華文地區擁有廣大讀者。長期在台出版她作品的洪範出版社,在40周年慶發行西西從未結集面世的《試寫室》,讓讀者一睹西西筆下1970年代的香港風華及人世觀察,時至今日,有些變、有些不變。

該書結集自西西在1970年代為香港報紙《快報》寫的專欄,當時32歲的西西,以靈動之眼掃描當年的「東方明珠」,由於是每日出稿,切片快速,層面多元,從社會現象、人情世故到藝術人文無所不包,瀟灑快筆慧黠犀利,卻又在戳到底前溫柔收手,獨具西西式敦厚。

像她在「媽聲四起」寫女孩講粗口的心理與現象,「嬌聲滴滴,抑揚頓挫地媽的媽的起來……目的就是要叫旁人為之側目。如果誰掉頭朝她們望一眼,她們還會投以驚訝的眼色。」西西分析,這說到底,一切都是為「印象印象人家」,「過不了多少日子,她們自然就厭了……想出別的花樣來表現自己。」

在「透視眼睛」中,西西不直接批評勢利人心,只幽默指出三類長有透視眼睛的人:有的自己不知,例如大近視或心不在焉;有的是局部透視,只忽略不和人士;最後一種則是自以為了不起的人,任憑別人好好招呼,都當眼前沒人,「害我們嚇了一大跳,以為自己是不是已經下了黃泉。」

若說西西談社會的明快手筆宛如杯杯「一口乾」one shot,觀藝文時,西西獻上的是醇厚佳釀。談「現代詩」為何讓人看不懂,她溯及愛倫坡的象徵詩篇與偵探小說,「都提供線索、要求讀者參與創造過程」,相對於此的則是李白、杜甫等「洋娃娃」般已完成的詩;談默劇大師馬歇.馬叟,她說像是畢卡索藍色時期的小丑,「修長的身形,憂鬱的臉色,那就是馬歇.馬叟。」

不論是痛飲one shot或品嘗陳釀,夏日讀西西《試寫室》,都悠然暢快。

《聯合晚報》二O一六年八月十四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