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5月1日 星期四

書事雜碎

書事雜碎
許定銘

一堵書牆

家中書房一角,放不下的書,用膠盒裝好。

書房一角之二

這張黑白照拍於1970年,自製的書牆前。

開始了投稿,我才有餘錢買書。起先是放在書檯上,或是堆在床角裏,後來愈積愈多,迫得親自動手胡亂釘了個書架,擺在我睡的碌架床靠牆的那面。把半張床租給書後,得以晚晚靠床挑燈夜讀,常常在夜裏讀到沒有熄燈就睡去,又經常在半夜裏嚇醒,以為書連著架塌下來了。

離開了老家以後,這個小小的書架一直跟着我,從元朗跑到銅鑼灣,又從銅鑼灣跑到九龍城、旺角、香港島……,愈跑愈大,書架變成了四面由牆腳頂到天花的書房,又由書房發展為四五百呎的小書店……。

以上回憶我和書的一段文字,是《醉書閑話》(香港三聯書店,1990)後記〈閑話以外的閑話〉中的結尾。想不到我和書的關係糾纏至今近六十年,看來已結成一體,不分彼此,恐怕無法再分開的了。

幾十年來我開了三次書店,住過四層樓和一間工作室,存書的書櫃和書店的書架,全部都是木工師傅的傑作。除了上面提到,佔了半邊床的書架是自己一手一腳釘的以外,還有多倫多地庫的木架,則是李文健(書痴杜漸)和我,去Ikea買現成的木條板砌的。

豈料翻老照片,竟翻出來「一堵書牆」,也是我親手釘的。一九七O年我們在旺角砵蘭街與長沙街交界處,覓得一層唐六樓的家,全層實用約二百方呎的起居室,有一間三十幾呎的廚房,側邊的浴室大概有三呎乘三呎,剛夠放坐廁,門開關得久了,那僅呎來寬的木板門邊,給坐廁邊摩擦出近兩吋的凹痕。

細看了那方塊豆腐,我決意親自動手裝修:用一堵書牆將房子劏開,一邊是睡房加廁,另一邊則是寫作間和客廳。

那時候還未流行六分夾板,我先畫好圖則,再買來一批幾吋寬的木板,鋸鋸錘錘的一塊一塊的砌起來。那時候我書還不算多,很容易處理。把書牆分成三排:上下排太高或太低,看書脊不方便,索性造了可開關門櫃;中間也分三直排,左右是實用性書架,中間留空,吊兩盆吊蘭,透過這空間,可看進房內並穿過房間借窗子採光……。

書牆釘好後,髹上咖啡色磁漆。這工程可不少,一個人足足苦幹了整個星期。這堵書牆高與寬好像都有九呎,近百呎的客廳相當不錯,某次吳萱人帶了十多人來借場不知開甚麼會,不知他們有否留意這堵我自砌的書牆?

(2014/5/1)

兩個書癡

在杜漸未裝修的書庫裏

杜漸的書庫

多倫多地庫書房一角

我一九九五年移居多倫多,公元二千年回流,都是書痴杜漸引起的。

一九九三年暑假,我們參加了一次美加東西岸旅遊,抵多倫多市中心時是半夜十一點多,李文健夫婦早等在酒店大堂,他立即帶我們去參觀他密西沙加的新居。車子走了半小時,駛進一處幽靜民居的小房子前停下。那是一幢兩層高,暗紅色的新屋。杜漸說房子是新建的,移民前由兒子選的地點,他「隔山買牛」買的樓花,才剛入伙不久。

我最關心的當然是他的書房。我一九七O年代初識正在編《開卷》的杜漸時,他住在大坑一層舊樓裏,一進門分開兩方向的走廊:向左是房間和廚廁,向右則是擺滿書架與書的騎樓書房,和住家明顯隔開,在書房招呼朋友、寫稿或聽音樂,完全不會影響家人。一排採光極佳的向街玻璃窗,照到書枱上,照進書架裏,一目了然,坐在那兒寫稿,相當愜意!

可惜杜漸說因為是新搬進來,書還是一箱箱的擺在地庫裏,看不到,頗覺失望!不過,他的一番話卻吸引了我:多倫多的愛書人多用地庫作書房,你看我這裏有七百幾呎,間了書櫃可存過萬藏書。定銘,你不妨也考慮考慮!

回去以後我坐言起行。因為我計劃到多倫多開書店,很快的,批文就來了。一九九五年初,隆冬時節,我又到多倫多探杜漸,在客廳閑談間,透過玻璃窗看雪景,見對面有人在插「For Sale」的牌子,我一時興起,哈哈,看房子去!

豈料這一看房子,注定我們要做鄰居。我對那房子一見鍾情的原因不少,其一是才兩年的新房子,沒有那些幾十年舊樓的霉味;其二是舊業主簡單,一對年輕的藝術家夫婦,女的是上班族,男的藝術系畢業,在家雕刻「加拿大雁」,上了色再拿到公司去寄賣。不雕刻時,在家裏的牆上繪油畫。我最喜愛的那幅油畫,繪在厨房內的一幅牆上,五呎乘四呎的大油畫,背景是綠草如茵的大草場,兩大一小胖嘟嘟的綿羊正享受家庭樂,明顯是屋主人夫婦成家買了房子,打算在此生兒育女,落地生根。豈料不過年多,孩子未來,卻先來了經濟崩潰的巨浪,失業了,找不到新工作,只好賣了房子,回到學校重當學生。

我和杜漸對門而居,做了鄰居以後,樂事多籮籮,那當然是另一個故事了。這裏特別要提的,是我們都把地庫書房裝修好,他那兒七百呎,我這邊一千呎,藏書總有兩三萬,夠這兩個書痴忙的了!

(2014/5/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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