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8月10日 星期六

作家與時代

作家與時代
蔡炎培

內子朱珺有訪書美德,帶挈我倒有點書可讀了。除了前時馬奎斯的《百年孤寂》,這部諾獎中的諾獎(朱珺語)不說以外,最近讀到《聽楊絳談往事》,鄭樹森的《從諾貝爾到張愛玲》,以及白先勇的《骨灰》。

《骨灰》讀罷,忍不住把鄭著改為「從諾獎到白先勇」。二十世紀過去了,張愛玲這樣一個流行作家,怎麼會成為顯學呢,除了海派文人慣於花花轎子人抬人以外,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。夏濟安一手調教出來的白先勇,怎麼連一個小大師的位置也沾不上?也許,夏志清《中國現代小說史》書成之日,《骨灰》還沒問世;但《台北人》至少跟張愛玲的《金鎖記》都可以獨立成章來討論。

個人深深覺得,白先勇文化上的鄉愁可不是小說!白先勇的文字,華美之處是近代作家罕見的。應屆莫言,吃虧的地方在此。當然,台灣七等生的跛行性,自有別論。劉紹銘大教授有請。

我無意抑張揚白。現代小說有向詩看齊的趨勢是不爭的事實。通過《骨灰》,我們的作家大概可以回過頭來看看他自己的時代了。

無名氏的詩(哲學世界):
花是美麗的四周沒有眸子/水是美麗的沒有一滴槳聲/樹木是美麗的翅翼亘古絕跡/山是美麗的石磴沒有礅音/芳香只是形而上學的氤氳/色素只證實實在論者的命題/葉形是巴克萊火光的燃料/巨體只描繪上帝的創造意義/一個絕對被哲學佔有的世界/卻又演化為一粒鈕扣,一束繩帶

現代漢詩之所以難寫,在於沒有認可的讀者;而我們,只是一個在沒有尋找「沒有」的人。無名氏的詩,常要給出「獨釣寒江雪」的境界,由於不再寫了,恐怕要成定案。接觸這首《哲學世界》,「空山松子落,幽人應未眠」。那個人我們是見到的,已經說不出的歡喜,說不出的思慕。一開始四行,此中有人,呼之欲出。或許他已經不在,時光就是那麼殘忍而溫柔。很好,那顆心還在那裏。

那顆心還在那裏,也許玄學詩派的優點就在這裏:一粒鈕扣,一束繩帶。詩意得很,或者全無詩意都可以。這就是預言。

蘋果日報二O一三年三月廿四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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